反观诸己 —— 我们需要怎样的教育和教育观

越努力越幸运是一种假象

—— 迈克尔·桑德尔

当年轻的冬奥会冠军在美国受教育，假期在北京补课的消息让中产阶级家长们沸腾的时候，仿佛那闪耀的标杆就是为他们所立，顺着这标识的指引，自己的孩子也必将同样走向成功和辉煌。然而，在一片片艳羡声中，有多少家长从护卫自身阶层的焦虑或于阶层跃迁的奢想中会反思，我们的孩子到底需要怎样的教育？

现代教育绝不仅仅是学校、老师、抑或教育专家的事，家庭所占的份额可能更大。事实也的确如此，现在的家长自身都可称得上为教育专家，学科教育、素质教育等等不一而足，该怎样预习，怎样复习，怎样考试，走怎样的阶梯前行，家长们都为孩子铺好了路，搭好了桥。

国家层面同样操碎了心，毕竟教育乃国之根本，教育是未来和希望。然而仅凭限制教培产业和职业教育分流并不能消弭家长们的焦虑心态，也未必能解决我们教育中存在的诸多问题。

从前讲“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作为这个理论的得利者之一，曾经深为自己未经怎么辛苦却得来如此成绩而自豪过。然而回想十几年历经和看到的问题，还是不能不让人反思，教育绝不仅仅是县城里期期而盼的、公交车菜市场里欲掩欲显的对孩子考试分数的攀比和炫耀。教育也绝不仅仅是大城市里海淀妈妈那辗转于钢琴舞蹈美术、语文数学外语辅导班的忙碌和等待的身影。教育同样绝不是家长们口耳相传的学习秘籍和家长为孩子定下的学习计划。这些都远远不够，甚至非常畸形，畸形到影响着整个社会的观念，让所有人都不自觉的陷入深深的焦虑和内卷的无可奈何中。

据一份精神科医师的调查显示，北大一年级40.4%的学生认为活着和人生没有意义，这让人惊悚的数据背后，还有多少因为价值观的缺失导致的精神障碍，有多少中小学生因为评价体系的单一被扼杀了好奇心和想象力，有多少因为教育体系的功利性而迷失于人生的方向。

从马斯洛的需求层次来看，温饱确实是最基础最底层的需求，在家庭教育观念中，更加注重技能类教育以及偏功利的选择本可以理解，但这也是当前诸多社会问题和是否具备长远公共利益的因素之一。从更高层次的需求来讲，或者从避免诸多精神疾病和社会问题的层面来看，教育，尤其是在家庭教育中，人文素养的培育就显得格外重要了。

上世纪八十年代至今，有诸多的教育工作者在学校中试点人文教育，或者叫通识教育，但大多无果而终。随之而来的是对精英式教育的追逐，直至现在很多家长产生的教育焦虑。人们忽视了孩子的精神追求，转而狠抓技能类知识类的工具式竞争性教育。人文素养的偏颇造成的恶果是整个社会普遍缺乏一种以道德和真理为衡量标准的行为方式和思想言论，转而以大批的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大行其道为标志，公共利益很少被置于个人利益之上，道德也让步于以金钱为单一衡量标准的成功认知。

道德考量的消失，让国家的治理成为了精英之间技术性的游戏，人民几乎无法参与决策。技术统治也许不仅是一个道德考量空心化的问题，而是说，技术官僚自身已经成为一个阶级，他们正在积极地建立新的道德准则。优绩主义是专业-管理阶级（professional–managerial class）有意提倡的意识形态。

抛开教育体制或者学校教育不谈，家庭教育，或者说作为家长的功利性和短视和无知，有着很大的决定因素。必然，这也是整体社会环境使然，八十年代的大学生和年轻人谈论的是康德和尼采，现在的则大多谈论挣钱和买房。即便社会环境如此，我们是否就真该随波逐流，作为孩子的家长是否有一丝自己的独立思考能力和对人生观价值观的基本认知呢？当然，每个家长一定有一套自己的哲学依据，很少有故意坑害自己的后代的（这也不符合进化理论），在这个竞争激励的社会，强者恒强，优胜劣汰。

然而，技能强大了，心理强大否？人之所以为人，是以能够处理纷繁复杂的外部世界加之于我们内心的映像的能力。哲学、心理学、经济学、政治学、历史、艺术、文学…… 世界上本没有这么多学科边界，就像一切概念和边界，都是人而为之，人文科学与理工学科真的需要这么泾渭分明吗。那些人文学科乃至缥缈的顶层建筑——例如哲学——是否对我们孩子的技能类的强大真的一无是处？显然是有用的，很有用！那些看似无用的类目，总能融入到人的身体之中，就像吃进肚里的食物，会有一些转变为身体的一部分一样。你吃什么，就会变成什么。它们融入身体，在其后的每一次判断，每一次选择中，都会提供强大的支撑，转化为人生观和价值观。反之，身体素质再好，竞技技巧再高明，工匠技能再娴熟，精神世界的贫瘠也无法抵挡从内向外的溃败。

因此，我们未来教育的努力方向在于多维度的、以孩子自身特点为基础的综合性通识教育，以及由此发展而来的多维度的价值评判体系，也即每个人都有其自身的成功的评判准则。这种教育体系让孩子真正的长大和成熟，对人生和世界有自己的判断力并在终生学习和成长中造就亚里士多德所说的实践智慧。群体的共通智识也能对个体的工作和生活中产生正向反馈、不断加强的尊严和自信。

家庭教育，不宜跟风学别人，向内而生，反观诸己，无用既是有用！